《长安三万里》之后,我就开始期待追光动画的下一部作品,周末终于等来了《聊斋·兰若寺》上映,电影院里人不少,几近两个半小时的片长,对观众的膀胱也是不小的考验。
不过,这部电影对观众的脑力则相当友好。1988版《聊斋志异》电视剧对各种人鬼恋、人妖恋做了大范围普及,人们对于聊斋故事了如指掌,而《聊斋·兰若寺》对蒲松龄原著改编相当克制,所以就算你中途上洗手间后回来,漏掉的剧情也基本可以自行脑补。
整部电影的故事结构,无不迎合短视频一代的消费习惯:导演在兰若寺的枯井底,搭了个微短剧舞台,乌龟精和蛤蟆精、以及被他俩拖到井底的蒲松龄,接力讲了聊斋的五个故事:崂山道士、莲花公主、聂小倩、画皮、鲁公女。某种程度上,我们也可以把这部电影看作是五部动画片的合集播放。
整部电影,除了满足了我对聊斋故事的动画呈现的想象之外,最大印象就是“兰若寺”三个字。
荒寺作为鬼怪叙事场景可追溯至唐代传奇,如《东阳夜怪录》中佛寺夜话的刺猬、乌驴精怪。蒲松龄继承这一传统,并赋予更细腻的环境描写——通过“苔侵断碑”“残灯如豆”等意象深化幽诡意境。
蒲松龄在《聊斋志异》491篇故事中,明确描写寺庙场景的篇章超过60次,约占全书的12%,涵盖佛寺、道观、荒寺等各类宗教场所。这些场景多作为鬼狐精怪的活动舞台或人类遇异事件的发生地,如《僧孽》中的兴福寺、《聂小倩》中的兰若寺等。
在这60个寺庙场景中,具名寺庙8座,无名寺庙场景超50处,多数寺庙仅以“古寺”“破庙”等泛称出现,如《连锁》中杨于畏借宿的“泗水之滨废寺”,《画皮》中“偶宿野寺”,而“兰若”共出现十余次,其中《聂小倩》原文写到,“适赴金华,至北郭,解装兰若”,此处的“兰若”源自梵语Aranya,意为寂静处,并非是具体寺庙的名字,而是泛指的没有僧侣、被荒废的寺庙。
(来源:兰图绘)
在聊斋志异世界中的兰若寺,雕梁画栋与蔓草荒烟并存,梵钟余音与鬼泣交织,不但超自然现象、几乎所有你想得到和想不到的事情,一切皆有可能在这里发生。
大部分的荒寺都是高等级危房。《蛇人》中,母蛇托梦书生时强调“梁间有白蚁巢”,蛀空的房梁“遇风即颤”,随时可能断裂,庙内青石板“碎裂如蛛网”,书生夜逃时踩空石板坠入地窖。《王六郎》中描绘,暴雨夜“瓦片簌簌坠落”,地面积水倒映鬼火。而《雹神》中冰雹“砸穿屋顶苇席”,迫使人物躲入更危险的偏殿。
比危房更可怕的是人祸。明清时期荒寺常为流寇逃犯的藏身地,俗语“宁睡荒坟,不宿破庙”,直指寺庙的实际危险性高于坟地,前者仅有心理恐惧,后者则暗藏真实暴力。
古寺荒庙地处偏僻,易成流寇据点。《水浒传》中瓦罐寺即被凶僧崔道成、丘小乙霸占,劫杀过往行人,鲁智深武艺超群仍败退,此情节成为“一人不进庙”的经典注脚。《聊斋志异·布商》中,布商因承诺修缮废寺遭恶僧胁迫,被逼自缢夺财,若非防海将军偶见“红衣女子”(神佛显化)破门相救,必死无疑。
荒庙里不光有刀光剑影,更有红袖添香,它是蒲松龄所描绘的聊斋世界的夜店之王。
在明清之际,闺阁女性仅能借进香外出,寺庙成为男女偶遇的少数合法场所,寺庙既为禁忌情感提供临时庇护,又成为男女偶遇的合法场所,《绿衣女》中,书生于璟在醴泉寺夜读时,绿衣蜂妖推扉而入,寺庙的独立禅房成为人妖恋的温床。
兰若寺这样的荒庙作为“法外之地”,常颠覆现实社会的性别秩序,狐女和女鬼在寺庙中多占据主导地位,书生在寺庙中常处于被选择状态。朱举人被壁画天女引入幻境,温如春被动接受宦娘的琴声引导,体现女性在情感中的能动性。女妖们在寺庙中追求爱情的自由,恰是现实中女性被剥夺权利的镜像,像《小翠》《婴宁》中狐女在寺庙外的世界需伪装守礼,唯在古寺可纵情本性。
如果说《聊斋志异》中寺庙实为封建礼教裂缝中的“飞地”,那么当代各色交友软件同样是现实规则的逃逸空间:匿名社交中的身份扮演,恰似狐鬼化身人形突破礼教;性少数群体在算法夹缝中寻找认同,与《黄九郎》中同性之爱借“狐友”隐喻异曲同工。
即便跨越数百年,古寺夜店与赛博空间仍有互为镜像之处。
《聊斋志异》的恋爱不自由,本质是父权与阶级的双重压迫:《红玉》中冯相如因贫寒被豪门夺妻,《阿宝》中孙子楚因门第遭岳母鄙夷,映射经济地位对婚恋的决定性作用。这是今天在手机上左滑右滑的一代人所难以共情的。
当代恋爱看似自由,却仍然无法逃离资本、流量与算法重构的压迫机制:约会软件的会员分级制、颜值经济下的外貌歧视、社交媒体中“荡妇羞辱”,既是封建父权男权的变体,也是阶级与资源壁垒的数字化身,人们往往忽视这种结构性压迫与封建礼教的同源性。
蒲松龄借鬼狐言世情,今人借算法寻知己,形式虽异,其核心仍是在重重枷锁中,寻找灵魂共情。 只是真正的共情,不在于复刻鲁公女上吊殉情的极端行为,而在于理解任何时代的“自由”都是相对概念,人类对真挚联结的渴望、对压迫的反抗,始终是跨越时空的永恒命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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